我所知道的清洪帮(节选)
崔锡麟
一、我参加洪门的经历
自从1931年九·一八事变,日本帝国主义侵占我东北三省,组织了伪满洲国以后,每思雪此国耻,还我河山,无奈我手无寸铁,自惭无助于收复失地,总想成立人民团体,组织在野力量参加东北义勇军的活动。但当时的国民党反动派,不但不许你救国图存,而且救国有罪。我想到明末郑成功创立洪门组织,开山立堂,招揽天下英雄抗清的丰功伟绩,又想到孙中山先生辛亥革命时,利用洪门组织的“反清复明”思想在辛亥革命斗争中起的作用,联想到当时全国各地仍有洪门与清帮之组织的现实情况,感到这是积聚抗日力量的一个机会。于是我便决定加入清、洪帮。为了同时利用清、洪两帮已成的组织力量,我先拜上海清洪帮首领张仁奎(字镜湖)将军为师。张将军是江淮洪门“春宝山”坐堂大爷,又是清帮大字辈,曾参加辛亥革命起义,任过扬州都督,旋改任南通镇守使,膺陆军上将衔。我加入清帮后,便准备加入洪门。1934 年我到上海与清帮弟兄张竹平、蒋光堂、熊少豪、董显光等人从事新闻工作,在上海《时事新报》、《大晚报》、《英文大陆报》、《申时电讯社》四社总管理处,担任总发行部主任,这是我搞清、洪帮接近群众的有利地位。上海十里洋场,在租界内搞新闻事业、搞帮会活动,国民党反动派是无法干涉的。
我于 1934 年加入上海洪门“五圣山”,山主是向海潜,湖北人,曾经参加过辛亥革命,久居上海。山堂哥弟很多,大部分是中下层人物。我由清、洪帮弟兄黄华(字叔巍,广东人,是五圣山的心腹大爷,抗日前任广东某县县长)推荐,加入五圣山。在向山主住宅设小香堂,举行了入门扎根的宣誓仪式,向关公像行了跪拜礼。向山主封我为一步登天的心腹大爷,位列内八堂大哥,是穿靴子上山的袍哥。从此我便在上海利用办新闻事业之余,大搞清、洪帮的活动,上海清、洪帮头头,我接触到不少。
我有几个清、洪帮的好弟兄好朋友徐逸民、范文藻、杨宝璜、邱汉平、韦敬周等人,他们都曾经留学美国,在上海都有一定经济地位和社会地位。如韦敬周是财政部造币厂厂长,杨宝璜是英国怡和公司上海海洋轮船部经理,徐逸民是名医外科专家,范文藻是上海著名的建筑工程师,邱汉平是有名的大律师(1947年当选国民党立法委员)。徐逸民诸兄与我在一起聚谈时常说,我们这些拿笔杆的纵然不能拿枪杆子打日本鬼子,收复东北三省,但我们不能甘心等着做亡国奴,我们都是清、洪帮的上层人物,应该发扬我们洪门老祖宗郑成功先贤“反清复明”的精神,创立一个新的洪门山堂,团结文武英雄志士,打倒日本鬼子,收复东北三省。徐逸民、杨宝璜两位大哥和我首先表示赞同,其他几位大哥也同意。于是,就由我们六弟兄担任筹备工作(筹备工作大约从1934年冬天开始)。徐逸民大哥是广东人,心直口快,他夫人是美国人。徐兄爱国热忱很高。这次开山堂大部分筹备费用是他掏的腰包。
徐兄提议新创山堂定名为“五行山”,取意用金木水火土的物质力量来消灭日寇,收复东北。徐兄又提议拥戴一位年高德劭的老洪门大哥汪禹臣老前辈(他时已70多岁了,曾参加过辛亥革命)担任“五行山”山主,以资号召(汪的儿子汪英宾也是美国留学生,当时与我在《时事新报》同事),我们兄弟们担任副山主兼内八堂职位。徐兄又提议请汉口的一位老洪门山主白玉山(时在上海怡和洋行工作)做“五行山”副山主,以利指导洪门规章制度,并利于邀约邻省邻县各山头堂口的弟兄来沪参加“五行山”的成立大会。我们大家一致同意徐逸民大哥的提议,决定 1935年春节后,找一个寺庙举行开山立堂的大会。其他五位大哥当场公推我拟订“五行山”山、堂、水、香名称,并起草出山柬檄文,以便分发三山五岳的袍哥,俾资联络号召。我当然义不容辞。隔了三天后,我们又碰头了,我便拿出拟订的山、堂、水、香的四柱名称和出山柬檄文,我订名为“五行山、卫国堂、团结香、保家水”,这是洪门袍哥所称的本山四柱。我所草拟的出山柬檄文的全文已回忆不全,原文起首与结尾的一些重点词句有:
鸣呼,九一八,一二八,我大好河山竟被日寇侵略,东北沦陷,沪江喋血,倭奴小鬼,俨同野兽,鲸吞我土地,劫掠我财富,杀害我同胸,奸淫我妇女。我无辜人民,白骨如山,血流成河。……是可忍也,孰不可忍也。石达开有言“忍令上国衣冠,沦于夷虏;相率中原豪杰,还我河山。”我洪门哥弟皆炎黄之子孙,不能坐以待毙,爰创立“五行山”,高举义旗,联合中原之豪杰,聚合天下之英雄,誓扫东夷,还我河山。为此呼吁三山五岳之袍哥,协力同心,浴血奋战,灭此朝食,痛饮黄龙。谨此東告。
在这次碰头会上,我们决定于1935 年农历二月初二日夜晚在上海法租界某寺庙中(我忘其寺名)开成立大会。因民间说法,农历二月初二是龙抬头的日子,是吉日,故选择这天开山立堂。由逸民大哥请汪禹臣、白玉山两位大哥分头邀请邻省邻县以及上海各洪门组织推派代表前来参加“五行山”成立大会。
在开会前五天,专门预定了旅馆房间和饭馆,由白玉山大哥专司招待任务,并准备了开山用的一些香烛纸马和宣誓用的雄鸡白酒等等。
徐逸民又请托黄金荣跟捕房打个招呼给予保护,实际请捕房不要来打扰我们开山的活动。黄金荣原是法租界巡捕房的前督察长,是我们清帮上海“仁社”的老同参弟兄,当时上海三大亨之一,在租界里开山立堂,就不必象前清时代要派兄弟放哨几十里,防范清兵侦捕。在上海只要跟租界巡捕房打个招呼就万事大吉。上海是清、洪帮的世界,巡捕房里的中国巡捕多数都是清、洪帮组织成员。
在举行开山大会以前,徐逸民专门托缝衣匠人缝制6套明代服装,方巾帽子,圆领长袍,都是黄色,以便正山主和五位副山主于开山时穿戴。
农历二月初二日夜9时,参加成立大会的哥弟们从各方面陆续来到开山的寺庙(不用集体行动以防引人注意)。这天晚上,法巡捕房的便衣巡捕带手枪在寺外流动巡逻,以防有人来捣乱。这四位便衣巡捕也是洪门某山头外八堂的小兄弟。
大约到夜11时,由汪禹臣老大哥宣布大会开始。此时汪大哥仍以普通袍哥身分出场,尚未穿新制的明朝装—黄袍。黄华大哥担任司仪,按成立大会秩序单宣读。在宣布开会以前,神台上已供奉着彪、彪·虎、彪、(按:这是自撰之字)五祖之神位,墙上贴着“五行山”成立大会顺序单:
一、净面净手:由预定的山主、副山主及内八堂大哥挨次进行。
二、燃烛焚香:净面净手燃烛等,均口念诗句,司仪宣布净面,山主第一个净面时,司仪口念“金盆打水亮镗镗,照见汉家日月长,反清复明来净面,(此时山主将手巾在水面反复一次)一恭迎五祖鉴忠肠。”以下司仪不再念诗句,各人挨次净面。
燃烛诗由当家三爷燃烛时宣读:“高烧红烛照山堂,洪门义气万年长,中华儿女心如火,民族前途放异光。”
焚香诗由当家三爷焚香时宣读:“五祖堂前万载香,同心合力定家邦,凯歌高唱班师日,痛饮黄龙喜更狂。”
三、全体哥弟朝拜五祖,行三跪九叩首礼:跪!一叩首,再叩首,三叩首(凡三呼)。
四、拥护汪禹臣老拜兄荣任“五行山”山主。
五、拥护徐逸民、杨宝璜、范文藻、韦敬周、白玉山五位大哥荣任“五行山”副山主。
在宣布正副山主以后,管家三爷当即将预制的黄袍、方巾给正副山主穿戴齐全。
六、全体哥弟向正副山主行祝贺礼:向五祖神位行跪拜礼,一跪三叩首,正副山主立神台前作揖还礼。
七、请汪山主封本山内外八堂各位大哥勋位。在封内外八堂哥弟前,汪山主指定徐逸民、杨宝璜、范文藻、韦敬周四位大哥为今晚被封内外八堂勋位之大哥以及兄弟伙被提升的成员,担任恩承保荐四大盟兄(湖南洪门组织称恩、盟、拜、证四大盟兄。洪门有些山主自兼坐堂,统称恩兄,有单独设坐堂者,都以坐堂为本山恩兄。“五行山”以后吸收兄弟伙成员,都以坐堂大爷为恩兄,大约在七·七事变前,汪禹臣老山主病故后,即公推徐逸民大哥继任山主兼坐堂大爷)。
八、司仪传令称:奉汪老山主命令,封副山主徐逸民大哥兼本山坐堂大爷;
封副山主杨宝璜大哥兼本山陪堂大爷;
封副山主范文藻大哥兼本山文堂大爷,加封崔叔仙大哥为文堂大爷;
封副山主白玉山大哥兼本山武堂大哥并兼礼堂大爷;封副山主韦敬周大哥和韦颂冠大哥为本山粮堂大爷;封邱汉平大哥为本山刑堂大爷;封梁其田等大哥为本山心腹大爷。
九、全体哥弟向内八堂各位大哥行祝贺礼向五祖神位行跪拜礼,一跪三叩首。正副山主和内八堂各位大哥立神台前作揖还礼。
十、请山主封本山外八堂各位哥弟的勋位。由司仪传令称:奉汪老山主命令(根据预定名单,除心腹已封外):
封某某等为“五行山”三哥担任当家三爷;封某某等为“五行山”五哥担任红旗五爷;封某某等为“五行山”六哥担任口口六爷;封某某等为“五行山”八哥担任口口八爷;封某某等为“五行山”九哥担任口口九爷;
封某某等为“五行山”十哥为担任执法么爷。
十一、全体山主、内外八堂兄弟行礼,向五祖报喜,行跪拜礼一跪三叩首。
十二、请山主宣读本山头的山、堂、香、水名称。山主宣读本山头是“五行山、卫国堂、团结香、保家水”,并说明山、堂、香、水是本山最秘密的组织暗号,上不告父母,下不告妻儿,只作串连暗号。
十三、请坐堂大爷宣读《五行山出山柬》檄文。十四、请刑堂大爷宣讲洪门纪律。十条十款如下:
十条:一、打倒日本小鬼;二、继续反清复汉;三;收复东三省;四、消灭满洲国;五、反对投降卖国;六、铲除一切汉奸;
① 外八堂原有十堂职位,后因四、七堂哥弟犯错误裁减了,称为外八堂。其中三个职位名称作者记不起来了。
② 据白玉山说:开山堂时,净面净手,燃烛焚香,以及烧纸马送祖,洪门原有传统诗句,这次本山为适应抗日宗旨,由汪老山主亲自编写;交当家三爷宣读。-作者
七、反对外国侵略;八、不做外国奴隶;九、义气团结,互相帮助;十、有福同享,有祸同挡。
十款:一、不准杀害无辜;二、不准奸盗偷窃;三、不准营私舞弊;四、不准扶强欺弱;五、不准出卖山堂;六、不准屈服投敌;七、不准私通敌伪;八、不准泄漏秘密;九、不准卖友求荣;十、不准私立山堂。
按照洪门五祖纪律,如有违犯本山十条十款者,“光棍犯法,自绑自杀。”
十五、歃血同盟。由红旗五哥左手缚着雄鸡,口中念道:杀尽倭奴还我血,同心合力复河山。右手举起钢刀,将雄鸡头斩断。鸡血流入一大型瓦盆中,由五哥把鸡血与白酒搅和,由山主汪大哥领头排队,由五哥舀起一碗血酒,各人挨次饮一口血酒,表示万众一心消灭日寇,恢复东北三省,痛饮黄龙。
十六、全山哥弟宣誓。由坐堂徐逸民大哥宣读誓词一句,全体哥弟同声宣读。誓词曰:义气团结,誓灭倭奴,如有违背本山纪律,甘愿自裁,此誓。宣誓后,真是鸦雀无声,异常严肃。
十七、请副山主白玉山大哥讲洪门简史,讲全国洪门组织,讲洪门串连暗号、码头接待规矩等等。这时已到深夜3时左右,白大哥讲了一些以后,说时间来不及了,将来定期专讲这一问题。
十八、坐堂徐逸民大哥宣布明天下午6时在某某餐馆酒会,共庆本山胜利成立。我记得次日的酒会,有20多桌。说明这次参加大会者约有 200多兄弟。
十九、全山兄弟团拜,庆贺“五行山”成立大会胜利完成。由山主、副山主、内外八堂全体哥弟分班列队向五祖神位行跪拜礼,一跪三叩首,以示庆贺。
二十、恭送五祖。仍由山主、副山主、内外八堂全体哥弟分班列队向五祖神位行跪拜礼,一跪三叩首。最后由汪禹臣山主捧着五祖神位放在纸马上燃烧焚化,送祖回天,以免留下五祖遗迹,被空子利用。焚纸马送祖时,山主口念:“五祖神前盟誓愿,洪门·义气万年长,今天送祖回宫阙,全仗灵威复旧邦。”
①这十条十款,并非《海底》的条文,而是邱汉平根据洪门纪律精神拟订的。
大会结束已是日上三竿,大家陆续分散,以避免外人注意。这是我第一次亲身参加洪门上海“五行山”开山立堂的经过。1937年8月13日上海爆发抗日战争以后,我又在重庆参加创立洪门“皕华山”,那是我第二次亲身参加洪门成立大典。
八·一三上海开战,冯玉祥将军指挥上海抗日第一线战斗,其旧部三十二师师长王修身(字蒂民,早年是冯将军的卫队旅旅长,我曾在此部队工作过,与王旅长有八拜之交)率全师人马开到上海大场附近与日寇浴血作战。王师长深夜从火线上赶来上海找我(当时我住上海法租界裴地澳路蒲石路103号),请我参加军队抗日。这是我的夙愿,义不容辞。王师长请我担任该师少将参议兼三十二师司令部驻沪办事处处长,专驻上海为该师劝募抗日军用物资。我欣然允诺(这一工作对我在抗日阶段策动清、洪帮抗日,起了不少作用),便辞去上海新闻工作和矿业公司工作投军抗日。那几年为组织抗日力量,我在上海联络了许多清、洪帮的上层分子。组织了清帮“仁社”和洪门“五行山”,本来就是为抗日组织力量的,这下我就用上了“仁社”和“五行山”的弟兄们。这两个组织的成员极大部分有相当财力物力,爱国之心不落人后。我请他们出人力物力来抗日,弟兄们听说我担任三十二师的驻沪办事处处长,专为劝募抗日军用物资,各洪门、各清帮弟兄就源源不断地送抗日军用物资到我办事处,托我运送前方。送来的物资有大小汽车、大量石油及军用电器器材、无线电器材,以及军用服装(棉背心有几万件)和大量罐头食品。同时主持上海市地方协会的负责人(即抗日后援会)黄炎培、钱新之、杜月笙等原是我的熟人和老朋友,我向黄老等请发军用物资,从没有拒绝过。因为三十二师是冯先生的老部队,又特别照顾。我记得在上海一个多月血战期间,我交副官押运送到前方的军用物资有20多卡车。我虽未能亲临前线杀敌,而能弄来一些抗日军用物资,于心稍慰。
上海保卫战失败后,1938 年春节前我经香港转移到武汉,我到了汉口以后,王修身师长因我在上海战场上给他军队劝慕到大量物资,对我非常感激,特地从老河口(此时三十二师在老河口休整补充)赶来汉口,在一处酒家设宴为我接风。是晚席间有第二集团军总司令孙连仲(字仿鲁)、第二十六军军长萧之楚(字景湘),还有其他一些军官(都是冯玉祥将军的老部下)。在酒席筵前王师长代我吹开了,说我是上海“仁社”的才子,上海报馆的名记者(其实我做报馆总发行部主任,并未做过记者),为人义气,交满天下等等。
我记得这次晚餐后第三天,王修身来旅馆看我(我住在汉口太平洋饭店),王对我说:“孙仿鲁总司令和萧景湘军长均想聘请你担任他们司令部的少将参议,代表他们司令部向国府各部接洽事务,并请代他们司令部劝募一些抗日军用物资。”经王一再劝说我想担任3个军部少将职务,等于代10个师的部队进行一些活动,这对我抗日的初衷是一个极大的鼓舞。我应允了。几天后,我接到第二集团军和第二十六军的聘书,担任少将参议。军师部供给我住房,拨给了我小汽车,关于交际费,3个军师部准予实报实销,这就有利于我展开交际活动。此时我还兼福建省府专员。为拉清、洪帮的上层兄弟为我抗日部队服务,我代表部队在汉口办外交工作。
为方便工作的开展,我加入了汉口洪门“太华山”。山主杨庆山是汉口的地头蛇,当时任汉口市稽查处长,在汉口有相当的恶势力。同时我把上海“仁社”和“五行山”撤退到武汉的哥弟们团结起来,每逢星期四晚间举行聚餐会,借以联络互助,帮助逃难困难的哥弟们解决问题。由于我担任了少将职务,接触面更广了,加上清、洪帮哥弟的协助,我在武汉募到的抗日军用物资并不比上海少。有一次我向行政院赈济委员会募到一批后方医院用的美国产医疗器械计25大箱,内中大小型X光机就有5大箱。因我托洪门有力哥弟韦作民同张竞立(交通部会计长)同赈济委员会委员长许世英讲了一句话,许委员长便将原封未动的25箱医疗器械全部批赠给三十二师后方医院。后来王师长对我说,经后方医院医生估计,这 25 箱医械在当时至少值10万美元。我今天记上这一笔,说明清、洪帮组织,在抗日阶段也尽过一些打击日本侵略者的力量。
1938年9、10月间,日寇包围武汉,我转移到重庆,仍旧代表军师部对有关方面联系和继续进行劝募抗日军用物资。
我到了重庆后,决心要搞一个全国性的清、洪帮组织以帮助抗日工作。大约在1938年11月间,我受福建省银行董事长徐学禹、总经理邱汉平的聘请,担任福建省银行重庆分行经理,并兼总行顾问。徐、邱两兄都是留学生,徐是我上海“仁社”、邱是我上海“五行山”的最要好的兄弟。他们力劝我搞金融事业,以利于发展帮会上层组织,发展经济力量,对抗日可以增加实力。从此我做了金融工作,虽兼军师部少将参议名义,但不再受军队报酬。我做了银行经理以后,利用金融地位和军队关系,很顺利地联系到了全国清、洪帮上层骨干人物。当时我在重庆住在一位清、洪帮上层领导大哥韦以黻(字作民)家中。作民兄是我清帮上海“仁社”八拜盟兄,他是洪门内八堂字号大哥。作民原是清末秀才,曾到美国学习交通事业,在重庆时任交通部技监。作民的清帮徒弟学生和洪门弟兄,遍及全国交通系统,而且交游广阔,参加过许多社会团体,因此各界朋友众多;且作民为人忠实仁厚,助人为乐,素有韦陀菩萨之称,而与我特别友善。当时我住在韦家,朝夕讨论如何创造全国性洪门最高山堂,来统一全国洪门志士,整顿洪门,为抗日救亡贡献力量。作民主张我们自己先创立山堂,然后才能有地位,才能联系全国各山堂的山主或各山内八堂大哥来组织全国最高山堂,统一全国洪门组织,整顿洪门,为中华民族持久抗日进一步作出贡献。
大约在1939年春,我已迁出韦宅,在重庆山王庙路5号租了三层楼住宅,是年夏,作民与我决定在重庆创立洪门“皕华山”(命名用意是要使洪门百花齐放,胜利地收复中华民族的锦绣河山)。本山堂宗旨是根据洪门“反清复明”的传统精神,“反对日本异族,还我河山”。作民决定在初夏清和之日,就在我山王庙的住宅内举行“皕华山”成立大会,约了清、洪帮在重庆的上层成员近百人来参加成立大会。其中极大部分成员是军政人员,如孙桐萱(军长)、张汶(字景贤,副师长)、蒋锄欧(字诉心,铁道铁甲车总司令)、钱公南(交通部技正)、壮智焕(经济部司长)等人,其中有两位朝鲜人参加,一名李青天,一名李范奭。李范爽当时担任国民党重庆中央训练团教官,抗战胜利后,任南朝鲜李承晚政府的国务总理。李青天曾任李承晚的陆军总司令。
作民因我曾经在上海参加过成立“五行山”的大会,请我拟订“皕华山”成立大会的节目和山、堂、香、水与出山诗
我拟的四柱是《皕华山》、《抗日堂》、《义气香》《四海水》。我拟的出山诗两首是:
(一)
东夷日寇逞猖狂,犯我河山夺我疆。关外沦为新傀儡,南京屠杀血汪洋。强抢财物伤人命,奸淫妇女剖胸膛。黄帝子孙齐努力,誓把倭奴一扫光。
(二)
大好河山遭掠夺,中华儿女忾同仇。妻离子散抛园宅,国破家亡泪横流。愿献此身驱日寇,拼将一死救神州。
今朝歃血同盟后,不灭倭奴誓不休。
关于开山立堂的程序节目,我就抄写“五行山”开山立堂时的 20 个程序和洪门纪律十条十款,经作民大哥和蒋锄欧大哥(内定的未来正副山主)过目审核,一律同意。
作民大哥通知他的清帮徒弟、重庆市稽查处处长陶一珊(军统特务)派便衣警卫,在山王庙5号前后左右布防,保护“皕华山”开山立堂。
开山立堂的日期,是1939年初夏,但确实日期我忘了。是日夜11时开始,由钱公南(原是作民清帮徒弟)司仪,按照我抄来的20个程序逐个进行。
按第四项节目,拥护韦作民大哥荣任“皕华山”山主兼坐堂大爷。
按第五项节目,拥护蒋锄欧大哥、崔叔仙大哥为“皕华山”副山主兼陪堂大爷。(本山山主以下内八堂都称大哥,以示进一步民主。)
接着韦作民大哥指定,蒋锄欧、崔叔仙、李范奭,庄仲文为四大盟兄。
封蒋锄欧大哥兼武堂大哥。加封李青天、张景贤为武堂大哥。封崔叔仙大哥兼文堂大哥。封李范奭大哥为刑堂大哥。封庄仲文大哥为礼堂大哥。封钱公南大哥为粮堂大哥。封胥惜吾(也是作民的清帮徒弟)为心腹大哥。
外八堂受封的哥弟,我多半是初相见,记不清楚了。作民山主在会上谈了一些洪门纪律与串连暗号。
成立大会的第二晚上,我们全山弟兄在重庆某酒家聚了一次餐。此后由韦作民山主携带山、堂、香、水的印刷品布票和出山诗,分送给在重庆的和外地的全国各山头、堂口的山主、舵把子,“皕华山”到此胜利成立了。此后本山内八堂的几位大哥便积极研究召开全国统一性的最高山堂的组织,以谋进一步抗日救亡,多半在作民家或山王庙5号晚间聚会,讨论联络各山堂山主、内八堂哥弟以及四川各堂口舵把子。四川洪门组织称袍哥,大山首领称舵把子,堂口有班辈之分,分仁字号堂口、义字号堂口,仁字号比义字长一辈,但都属于袍哥组织。当时在重庆仁字号堂口的老舵把子名田得胜,已70岁左右了。据田自称曾参加四川辛亥革命起义。田得胜在四川袍哥中岁数较大,资格较老,对四川各县的舵把子联系颇多,吃得开,叫得响,是我们联络的对象。我们又联络了在重庆的洪门山主,如“长白山”山主张树声、“五圣山”山主向海潜、“太华山”山主杨庆山等人,由作民大哥设宴聚会一次,讨论组织全国统一性的洪门组织,以谋共同抗日救亡。不久,我们的活动被特务头子军统局局长戴笠知道了,他向蒋介石作了汇报。蒋说:“洪帮要统一组织起来抗日,万一被’异党‘利用,不堪收拾。四川遍地是袍哥,势力很大,必须控制四川袍哥的各县头头,至于外省外县的洪门山主、清帮老头子在重庆逃难。并没有自己的地盘,没有群众,无关重要。但对四川各县的袍哥组织,必须控制,要用软的手段,不能硬来。”于是戴笠去找上海帮会头头杜月笙设法组织全国清、洪帮大联合,也说是为了增强抗日力量。杜月笙在上海是清帮闻人,但班辈并不高,而且杜又不是洪门哥弟,要同四川袍哥拉洪门关系,就必须加入洪门。据说杜在这一时期为帮助特务头子做工作,才在重庆加入洪门的。嗣由杜月笙以清、洪帮两重身分和戴笠两人具名在重庆交通银行(当时杜是该银行常务董事)邀请田得胜、张树声、韦作民、向海潜、杨庆山等人宴会,提议全国清、洪门大团结,组织“中国人民动员委员会”,由政府协助加强抗日。被请的客人心中有数,实际是把清、洪帮的头头骨干组织起来,加以监视和利用(是年秋在重庆市海关巷7号成立了“中国人民动员委员会”)。在杜月笙、戴笠联名请客的第二天,韦作民召集“皕华山”内八堂各位大爷会谈,详细地谈了杜月笙与戴笠提议组织“中国人民动员委员会”的内情秘密,要我们赶快收起组织全国性的最高山堂的计划,以免受害。我记得作民兄最后说了一句:“杜月笙无耻,又一次出卖帮会。”
二、洪门纪律
洪门纪律是非常严格的,但各山堂的哥弟不管犯了洪门什么规章制度,没有开除出洪门组织的制度。因洪门组织是秘密团体,怕被开除的哥弟脱离洪门组织以后,会泄漏洪门内部的秘密。洪门对违反纪律的哥弟处罚只有两种。
第一种是轻刑—“三刀六个眼,自己找点点”,自己戳。第二种是死刑—“自绑自杀”。
关于“自绑自杀”的例子,万武回忆时曾有一段记述:1904年黄克强(黄兴)、彭希明、陈少芝、曹亚伯等为在长江准备起义。公推万武与刘道一(都是洪门大爷)前往湘潭策动哥老会首领马福益共图大业。我们动身去柳州的前两天,马福益有个结义兄弟叫马龙标的,少年英俊,办事能干,颇得马福益的宠信。因他生得漂亮,会中一个兄弟的妻子和他勾搭上了。按照洪门纪律,对于“穿红鞋”(指与会中弟兄的妻子通奸)是杀无赦的。那件事给马福益知道了,就将他交刑堂提讯,讯问明白后,判了死刑。到了执刑日期(就是我们动身去柳州的前两天),马龙标当面托马福益照顾他的母亲,然后慷慨自赴刑场。我还记得那天夜晚是苦雨凄风,送他的人约六七个,我与刘道一也一同前往。马福益依依不舍地对他说:”兄弟呀,你不该生得太体面了,所以送了你的性命。“说罢就向刑场走去,龙标在前,马福益在后,第三是我与刘道一并肩而行,一行七八人,鸦雀无声,气象惨淡,正走时,忽闻马龙标用极悲惨的声调叫了一声:”大哥,地下滑得很,前面又有一条小水沟,你留心一点啊!”大家听了都不觉泪下,尤其是马福益忍不住泪流满面,叫了一声:“兄弟,谢谢你,祝你十八年后再做一个顶天立地的好汉!”说话之间,已经到了刑场。我留心看那刑场如何布置,原来一无所有,只见前面无去路,对着我们的是浩浩荡荡的大江。那时马龙标高叫了一声:“各位兄弟们,一齐少陪!”说毕只听得咚的一声,人已不见了,但见水波荡漾而已。马福益默祷了半晌,才率领一行人回到家中。这就是“自绑自杀”的纪录史实。
三、洪门暗号
洪门的暗号很多,如语言,动作等等。据洪门老前辈传说,对本山堂的四柱—山、堂、香、水的名称,和四大盟兄—恩、承保、荐四位大哥的姓名,必须牢牢记住,便可遍行天下,到处有洪门兄弟招待照顾,帮助办事。但四柱名称和四大盟兄的姓名,必须绝对保密,不可对洪门兄弟以外的非洪门组织成员泄露,而且上不能对父母讲,下不能对同胞手足和妻子儿女讲,这是洪门组织绝密的暗号。它主要用在洪门各山堂之间的联系问答。所传说详载洪门《海底》暗号颇多,而我未见过《海底》。据前辈年长者所谈的一些暗号,略记于下。
,洪门各山堂为了彼此联系,在某些城镇或地区设立码头,内部称为“方首”。在前清时,某山堂在某城镇或地区设立码头“方首”,必须通报全国洪门各山堂,以便联系。到了晚清年代,没有全国性洪门组织,联系的面不广了,大致一省的洪门组织都有联系,互通“方首”所在地点,用茶馆酒店为联系地点,将茶馆酒店名称地点,互相秘密通告对方。
各山堂互相联系,接洽工作,原则不用书面联系,怕在途次被清廷查获受罚,所以用暗号与对方联系。对准暗号就是自己人,便可谈私话。否则冒充洪门哥弟,就要吃苦头。联系码头的“方首”(是一方之首之意),必须是“红旗老五”主持(或由执法老么代行),要非常熟悉洪门的规章制度,以及各山堂的四柱—山、堂、香、水的名称和各山堂的山主和坐堂大爷的姓名,以利盘向前来联系的洪门哥弟。
到外码头联系的洪门哥弟,如系组织派遣的,组织会告诉他要联系的外码头所在地点,以及茶酒馆的名称,使去联系者易于寻找。有些过路的洪门哥弟缺了路费或发生困难,因不知“方首”所在地点,就得在码头上到处找茶馆酒店,去摆暗号讲暗语,可是有些码头未设“方首”,则这位过路哥弟只好失望。因为洪门是秘密组织,不好到处问人。违犯洪门纪律是会受处罚的。
凡是洪门哥弟到某码头联系“方首”,到茶馆酒店时,不管是否知有“方首”红旗老五,来客进门应用右脚向前跨门槛。如此店有红旗老五,总要留心来客进门是右脚还是左脚。来客坐下将两手分开扑在桌边,口称请堂倌泡茶,即在酒店,也先称请堂佗泡茶。
堂倌问先生要什么茶,来客答要红茶。如是红旗老五,必须用盖碗茶杯送茶来(茶叶红、绿均可,并不一定是红茶,讲红茶与洪字同音,有找洪门兄弟之意),同时堂倌拿一双筷子给来客,客将筷子放在茶碗左首桌上,同时将茶碗盖子仰放在筷子左首。堂倌又问先生要吃什么,客答我要吃粮(原是入洪门者称为前来吃粮就是当兵之意),堂倌又问先生从哪里来,答从山里来(由山堂来之意)。堂倌又问先生到哪里去,答从水路回家(从山堂香水访自家人)。此时堂倌如系“方首”的红旗老五(有时是执法老么代理),便换称呼您哥子府上哪里,答家堂头乡(香)下(于此来客已暗言山堂香水四字)。堂倌又问您哥子尊姓大名,昆仲几个,答兄弟姓某名某弟兄八人,我是长房老几,或二房老几(八人指内外八堂,长房指内八堂,二房指外八堂,老几指担任的职位)。
到此,堂倌—红旗老五在来客的动作和问答的言语中,已初步认定来者是洪门哥弟,此时还未来点心或酒菜,堂倌对来客说,您哥如要解手,便所,我可领您去(便所暗示,可以方便谈话所在)。来客要说谢谢五哥(这表示来客已认定堂倌是洪门自己人了,称一声五哥)。随即跟着堂倌去便所。凡设“方首”的茶酒馆,都预备一个空房间,可为秘密谈话的所在地。
此时,红旗老五根据来客答话某房老几,判断来客在内外八堂的地位。如系内八堂的便称他为大哥,如系外八堂的便称他为您哥子。红旗老五在室内低声问:你宝山的四柱?老寨主尊姓大名?答的是山、堂、香、水的名称和山主的姓名。老五如认为四柱和山主姓名对上布票,便说晚间几时请到某处找兄弟细谈。到此,双方握手,认为是自己人,请来客入座吃东西。如在茶馆,由客人要点心多少,加数送上。如在酒馆,由堂倌送上二菜一汤,酒一壶,饭随量。吃毕来客说:请结帐。堂倌红旗老五说一声记帐了。来客不能言谢,这又是暗号。来客晚间遵守约定时间,去访红旗老五,谈来此任务以及见“方首”“舵把子”等大哥接洽公务,均由红旗老五领见;如因山堂公事来访者,本“方首”尽量招待,不管住多长日期,临走时送路费;如系个人路过私人拜访者,本“方首”招待食宿三天,临走时送到达下一有“方首”码头的路费。过了三天,送过路费,再不招待。
以上是洪门成员一般联系用的动作与语言暗号。
世界洪门组织全球传播部新闻司洪门通讯社洪门新闻网发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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